“你想说什么?”梁兴扬张了张口,没发出一丁点儿声音,腹诽道:“人都被你打死了,我还能说什么。”没等到梁兴扬的回答,梼杌重新转身面向尚天宗的弟子们,一路穿过血雨,动作没有任何停顿和迟疑,反手又拍碎了几个弟子,小喜那天真稚嫩的面上流露出暴戾,邪性的神情来。“方才是谁伤了白氏母子三人?”他沉声问道。尚天宗的弟子瑟瑟发抖,没人吭声。“不说?那就一起上路。”梼杌冷眼扫了众人一眼,缓缓抬起手。梁兴扬一看,想要上前,身边的穷奇一把拉住他,淡声道:“不想死的话,还是老实呆着吧。”“梼杌那家伙,”混沌“啧啧”两声,对梁兴扬说道:“发起怒来可比饕餮难应付啊!”还是不要插手比较好。说着,就见到梼杌身上的杀气一变,几乎没有任何的迟疑,一掌将面前所有尚天宗的弟子轰成碎片!而后,毫不犹豫地转过身,缓步朝着梁兴扬走过来,脸上带着黑气,一张成年男子面容与小喜原本的面容来回变幻。“你……”梁兴扬心弦骤然一紧,立刻察觉出来了点儿不对劲!根据小说情节与八点档电视剧总结出来的经验,他这是走火入魔了啊!果然,下一秒就听到混沌低喝了一声,“不好,他走火入魔了!”梁兴扬:“……”真是没有新意了啊。一点创意都没有。心里默默吐槽着,嘴上却焦急道:“那现在要怎么办?”要如何将他的神志唤回来呢?穷奇面无表情道:“两个选择,要么他死,要么咱们死。”妖兽一旦走火入魔,心里只有杀戮,毫无理智可言。梁兴扬瞬间倒抽了口凉气,“不至于吧?”穷奇紧紧盯着缓步靠近的梼杌,压根儿没有搭理他,或者说没空搭理他,自顾自摆起了迎战的架势,脸上一片凝重。混沌亦是如此。许是察觉到危险,下一秒,梼杌顿住了脚步,黄澄澄的兽瞳扫过梁兴扬,忽然闭上了眼睛。这又是怎么了?梁兴扬不明所以,扭头看向穷奇与混沌。哪知道二人也是一脸茫然,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完全不知道梼杌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。梁兴扬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步,梼杌豁然睁开眼!刹那间,一个满脸长毛,嘴巴上长有像野猪一样的獠牙,似人脸又似虎面的形象闯入眼帘,因为愤怒,脸上隐隐呈现了愤怒之相,喉咙里发出一声声野兽般的低吼。梁兴扬惊讶地张大了嘴巴,退回原位,低声询问道:“这是梼杌的本体形象?”穷奇低低“嗯”了一声,“看来,白氏受伤一事让他很生气。”闻言,混沌翻了个白眼,十分没有同理心地说:“真要那么在乎杏花村这些人的话,昨晚上就应该回来了。”比他们来得还迟,明显杏花村这些人在他心里的位置也就那样吧。混沌甚至有点阴暗地怀疑,他这是想要借题发挥,趁机对他们出手,好为饕餮雪耻呢。梁兴扬第一次遇到凶兽走火入魔的情况,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,干脆静观其变,沉默不言地盯着梼杌。倘若对方有异动,也好第一时间出手阻止。穷奇和混沌也是差不多的想法,他们与梼杌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,只要梼杌不主动挑事儿,他们也懒得出手。于是,三人就这么站在距离梼杌三米处,看着梼杌本体与小喜之间来回切换。别说,看久了还有点变脸的味道。三人不知不觉看得入迷。就在这时,身后传来白氏惊疑不定的声音——“小喜?”随着声音的响起,梼杌的面色一僵,全身的杀气尽数消失不见,眉宇间的戾气更是一扫而空,他目光落在梁兴扬身后,手指无意识揪住衣角,局促地叫了声,“娘。”白氏呆呆地看着他那黄澄澄的眼睛,恍若未闻。梁兴扬看看梼杌,又瞅瞅白氏,顿了顿,出来调节气氛道:“那什么,咳咳,白婶怎么来了?”一边说,一边朝梼杌使了个眼色,指了指他的眼睛。梼杌一惊,这才反应过来,连忙捂住自己的双眼,想要转过身,避开白氏的视线。白氏神情惊愕,嘴巴嚅动了两下,又默默无言地垂下了眼。眼前这小姑娘不是小喜。小喜怎么可能有一双兽瞳呢?可是,看向她的眼神,却和小喜没有两样,给她的感觉亦是十分熟悉。白氏颤抖着嘴唇,像是想明白了什么,缓缓摸上袖子里给小喜准备的玩具,眼底隐有泪光浮现。“你不是小喜。”她低低地说了一句,抬眼望向梼杌,又重复了一遍,“你不是我的小喜。”梼杌一僵,机械地转过身,兽瞳定定地盯着白氏,过了许久才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,低声道:“我不是小喜。”白氏勉强压住惊慌,眼睫轻颤,双目含泪望着梼杌,问道:“那我的消息呢?她去哪里了?”“她……死了。”梼杌避开她的目光,抿了下唇,低声道:“五年前,她就已经死了。”闻言,白氏脸色倏地白了,脚跟发软,差点跌坐在地上。梁兴扬眼疾手快地伸出手,扶住了她。白氏拨开梁兴扬的手,直起身子,抬眼看向梼杌,一字一句地问:“你杀了她?”梼杌一愣,下意识摇头,焦急解释道:“不是我,我没有伤过她。我遇见她的时候,她已经身受重伤……”担心白氏误会,他磕磕绊绊地把当年的事情讲了一遍。难怪……难怪那天小喜回来时浑身是血,却毫发无伤。她还以为是小喜福大命大,有神明庇佑,没想到……没想到……她的小喜早就死了!她的小喜不在了!不在了啊!早就死在了五年前,孤零零一人死在了山上!白氏嘴里发出一声呜咽,揪住梁兴扬的衣袖,泪如雨下,“小喜死了!我的女儿死了!”而她作为母亲,竟然一点都没察觉,就让她一人孤零零呆在山上!山上连个避身之处都没有,她得有多冷,多饿啊。起先,白氏只是小声抽泣,渐渐变成了嚎啕,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一般,瘫坐在地上。梁兴扬蹲下身,看着嚎啕大哭的白氏,心里跟着难受起来,“白婶,节哀,”他轻叹了口气,给白氏递了块帕子后,默默转过头,掩去眼底的泪光。梼杌站在不远处,目光直直落在白氏身上,想要上前又不敢,脸上露出了显而易见的迟疑的神色。过了好会儿,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,移动步子,走上前来,对白氏说道:“您别难过,小喜的身体我保存得很好,这就将她还给您。”白氏一怔,似乎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。梼杌也没有多言,直接从小喜身上离开,恢复他原来的面目。他低垂着眉眼,伸手接住即将倒下去的娇小的身躯,抬起手,将从阿涛身上攫取那一份生机注入小喜的尸身中,确保离了他,小喜的尸身不会腐坏后,动作轻柔地擦去小喜脸上的血迹,将其嘴边的发丝别到耳后,抬眼看向白氏,声音低沉道:“这便是小喜的尸身。”“我将她还给您。”说着,将宛若睡着的小喜放入白氏的怀中,顿了顿,避开白氏的视线,垂眼道:“这些年……对不起。同样,也劳烦您了,照顾了我这么多年。”即使是看在小喜这一身份上。梼杌抿了抿唇,心中有千言万语,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在白氏的眼里,他就是个小偷,偷走小喜的身份,享受着属于小喜的人生。这样的他,想来白氏根本不屑听他的心声吧。“您放心,我以后不会再出现在您面前,不会再来打扰您。”沉默了片刻,梼杌直起身,转身头也不回地往村外的方向走去。“你……”白氏下意识想要叫住他,然而在看到怀里的小喜后,神情变了变,终于没有张口。梁兴扬抬起眼,看了眼梼杌的离去的背影,对穷奇与混沌道:“走吧。”“先回玄真观。”杏花村这里的事情也处理得差不多了,该回去等天光城那边的消息了。与白氏道了句“节哀”后,梁兴扬、穷奇、混沌跟在梼杌后面,往村口走去。远远的,看到老村长领着五六个年轻人匆匆赶来。乡间小道上,与梼杌擦肩而过之际,老村长明显愣了下,脚下一顿,扭头看着梼杌的背影,面露茫然道:“这后生看着面生,但总感觉在哪里见过呢?是谁家的亲戚吗?”可是……想到方才那一瞥,青年满脸的泪水,老村长挠了挠头,这么爱哭的后生,他应该有印象才是啊!在脑海里将记忆翻了一遍,没有半分有关于青年的记忆,老村长只能把他对青年的熟悉感归结于有眼缘。人的缘分就是这样。有的人朝夕相处,却仍然感到陌生。有的人素未谋面,但在相遇的那一瞬间,便有一见如故的感觉,好似认识了很久。老村长摇摇头,将这一小插曲抛到脑后,继续往前走。看到梁兴扬,老村长眼睛一亮,快步迎了上来,“梁守村人,你们没事吧?”梁兴扬摇了摇头,“没事。”停顿了一下,又补充道:“事情都处理好了,大家可以安心回家了。”听到他的话,老村长以及身后一众村民顿时面露喜色。老村长感激道:“多谢梁守村人出手相救。今天真是多亏了你,不然我们真不知道该怎么办。”指不定就被那群该死的修道人杀了。想到那群仗势欺人的尚天宗人员,老村长收起笑容,下意识往梁兴扬身后看了一眼,见除了穷奇与混沌之外,并无其他人的踪影,心里一紧,试探着问道:“他们呢?”该不会逃走了吧?他们要是跑了,必定会搬救兵,返回来找场子的!梁兴扬一眼就看出老村长的担忧,温声道:“已经都解决了。”真心没看出来梼杌那家伙还是个环保小能手,在离开前,使了个法诀,将张五一行人的尸体火化,直接烧成齑粉,消散于风中了。“您尽管放心。”梁兴扬顿了顿,又添上一句,“至于尚天宗的人,他们再也不敢来了,您不必担心。”老村长一听,这才放下心,转而问起其他,“对了,你们有碰到小喜那丫头与白氏吗?”“刚刚小喜丫头得知她娘还有大哥二哥被人打伤,怒气冲冲地跑进村,想要为她大哥二哥报仇,谁也拦不住。白氏清醒后,担心她出事,也不管不顾跟着跑进来,你们有见到她们二人吗?”“……见到了。”梁兴扬迟疑地回了一句,“她们就在里面。”一听二人无事,众人顿松了一口气。“没事就好,没事就好。”老村长连声说着,脸上重新露出笑容来,重新向梁兴扬确认了一遍目前村子里面十分安全后,老村长扭头吩咐身边的一名年轻人去村外告诉其他人这个好消息,自己则领着其余的年轻人率先进村,整理被毁坏的东西。梁兴扬从储物袋里掏出几张银票递给老村长,神情认真道:“村里房屋损坏不少,这些银子给大伙儿修葺房子。”老村长推拒不收,“使不得使不得,我们怎么能要你的银子。”梁兴扬倾身对他耳语了几句,只见老村长先是瞪圆了眼睛,似是不可置信,下一秒又面露喜色,失声道:“真的?”梁兴扬笑着点头,“正是如此。”老村长一听,再也不推拒了,收下银票道:“那小老头我就斗胆收下了。”梁兴扬眉眼含笑,颔首道:“不够的话就告诉我。”“够的,够的。”梁兴扬又道:“我等还有要事在身先行一步,若是有需要帮助的地方,尽管来荒山村找我。”老村长闻言,自然应下。梁兴扬轻轻颔首,不再多言,领着穷奇与混沌抬步离开。“你刚刚跟老村长说了什么?”穷奇有点儿好奇,到底是什么话让老村长瞬间改变了主意,收下银票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