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玉悔不当初,抬起眼,目光交接中,清楚地看见了面前风光霁月的青年那澄净眼眸里隐含的杀气。他一定不会放过她的。这一认知,让张玉的眼泪流得更凶了。只是,她真的是无辜的啊!她,她不过是受了他人的蛊惑。对,没错,就是这样。她就是受了不怀好意之人的蛊惑。不是她与玄真观的道友们过不去,而是有人故意引导她!还有,若不是原宗主方才对她的纵容,她也不会与玄真观这群人许下赌约啊!不得不说,在张玉习惯为自己开脱的情况下,在死亡逼近的时候,脑子终于变得灵光起来,察觉到整件事的不同寻常之处。她抿紧了唇,在心里说:“没错,认真说起来,尚天宗也有些许责任的啊!指不定是原宗主看不惯玄真观的道友们,想要借她的手除去他们呢。”念头刚起,她的脑海里就浮现出一道黑色的清俊的身影,心跳漏跳了一拍,当机立断,张口道:“玄真观的各位道友们,这一切真与我无关啊!我真是受人蛊惑的……”似乎担心梁兴扬不给她接着说下去的机会,没等梁兴扬询问,她便语速飞快地说:“前日晚上,我睡不着,在这附近闲逛的时候,曾遇到江辰他……”哥。下一秒,一道剑光飞驰而来,打断了张玉的话。紧接着,一大片浓艳的,鲜红的血,飞溅在地面上。张玉只觉自己似乎飞了起来,她睁大了眼睛,周遭的一切莫名旋转起来,她看到了梁兴扬错愕的目光,看到了师父以及其他人惊惧的神情,也看到了原德天面无表情的脸,以及箫胜长老横挡在胸前的剑指……她呆呆地看着众人,等再反应过来的时候,视线陡然一矮,整个人已经栽倒在了地上,刚好落在了一滩血迹上。哪里来的血?张玉忍不住皱起眉头,想要爬起来,却发现就在她的不远处,一具穿着与她同款衣服的无头尸体静静跪着。那、那是她的身体!张玉目眦欲裂地看着眼前这一幕,脑子里一片混乱,张口欲言,却不敌死亡的召唤,眼前一黑,整个人很快没了气息。箫胜利落地收回手,面容沉沉道:“事到如今还不知悔改,妄想攀扯其他人,该死。”他可没玄真观这群人的好脾气,能容忍无名小卒在他面前蹦跶。张玉就这么死在面前,众人都呆愣住了,好不容易回过神,就听到箫胜的话,愣了几秒钟,恍然大悟。是了,箫胜长老一向护短,江辰是他名下的弟子,那张玉方才想要拉着江辰下水,他自然会动怒,出手收拾她。于是,众人当即纷纷表示能理解,言语间似乎还隐隐有赞同的意思。梁兴扬皱起眉,与穷奇几人相视一眼,没有吭声。眼见自己的弟子被人所杀,汪明月面色发白,袖子里的手紧了又握,握了又紧,想要为她讨回公道,又担心会得罪尚天宗。但是,就这么视而不见的话,往后其他人会怎么看待明月宗呢?思绪混乱,想得又多,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。倒是身旁的叶思见状,忍不住站出来道:“箫胜长老未免太过心狠手辣了。”他本身对张玉有几分好感,如今面对杀害心上人的凶手,语气自然算不上多尊敬,隐隐带着一股恨意。箫胜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,眼神阴沉,并未说话,反而极其缓慢地勾起了唇角。梁兴扬见此,眼皮一跳,直觉叶思不妙了。果然,不过一个呼吸的功夫,叶思也步入张玉的后尘。这一次,箫胜连解释都不愿意了,直接对众人说道:“如大家所见,今晚的赌局是汪宗主等人输了,既然他们不愿意交付赌注,那作为裁判方的尚天宗只能辛苦点儿代劳了。”说罢,手起刀落,汪明月与范高轩几人连呼救的时间都没有,瞬间没了气息。“这是个狠人啊。”饕餮幽幽地感叹了一句。箫胜转过身,视线与梁兴扬对上,笑着说道:“不知玄真道友对此可满意?”梁兴扬一脸沉静,看了眼地上的尸体,颔首道:“还要多谢箫胜长老主动出手,否则,我等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。”箫胜微笑道:“玄真道友客气了,此事发生在尚天宗,身为尚天宗的长老,我自然不能视而不见。”“以前常常听闻尚天宗处事最为公正,今日一看果然名不虚传。”梁兴扬神情不变,回以微笑道:“要知道明月宗,平安宗一向与尚天宗来往密切,交情笃深,若是萧长老或是原宗主从中说和的话,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。如今,尚天宗以义断恩,箫胜长老您主动出手,倒是帮我解决了一大难题,玄真在此感激不尽。”语毕,他神情真挚地朝原德天、箫胜二人拱了拱手,以表感谢之意。衣袂飘飘,那姿势摆得那叫一个漂亮。箫胜脸上的笑僵住了,没想到面前看似质朴的青年口齿这般凌厉。之前倒是小瞧他了。箫胜皮笑肉不笑地说:“玄真道友客气了。”梁兴扬微微一笑,“应该的。”顿了顿,又抬眼看向众人,拱手道:“今夜打扰了大家,实在对不住,还请各位见谅。”“不会不会。”众人纷纷摆手,免费看了一场大戏,他们高兴还来不及,哪里会责怪他呢?龙天罡也道:“这并非你所愿,要怪只能怪尚天宗巡防不到位,不安全啊!”闻言,原德天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事情,瞳孔骤缩,目光如刀凌厉看向了龙天罡。下一秒,就听到梁兴扬轻轻叹了口气,似乎藏有心事一般,俊气逼人的脸上隐有挣扎之色,垂下眼犹豫了好一会儿,才抬眼看向众人,低声道:“本来我是不想说的,但事关重大,为了各位的安危,我不得不将此事告诉大家。”嗯?什么事儿?一听事关己身的安全,众人的心立刻提起,连忙围上来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,他又为何有此一说。原德天暗道一声“不好!”正想出言阻止,梁兴扬的动作比他更快,几乎没有半点迟疑,直接说重点,“前日,也有人夜闯上善客院,但那人并非张玉。”“啊?”“除了张玉,还有人夜闯尚天宗吗?”“玄真道友,你可知对方是谁吗?”“……”“……”面对众人的询问,梁兴扬摇了摇头,非常“简单”地把事情讲了一遍。“那黑衣人的修为太高了,我们都不是他的对手。唉!”众人闻言,不由多看了他一眼,这才注意他与玄真观其他人周身并无灵气,眉梢不由微挑,彼此相互使了个眼色。这玄真观的道友们就跟普通人一样,没什么修为,当然拦不住对方了。也是刚好碰到那黑衣人谨慎,不然的话,只怕玄真观这些人早就死得梆硬了。不过……话又说回来了,尚天宗的巡防不是一向森严吗?为何这一个两个都像是入无人之境般轻易呢?是尚天宗发生了什么变故,导致巡防不力?还是尚天宗有意默许的呢?可若是后者的话,玄真观道友们之前与尚天宗并无任何交集啊。无交集代表没有冤仇,尚天宗没必要针对他们。所以,十有八九是第一种情况了。想到这里,众人看向原德天的目光带了点儿探究的意味。见状,梁兴扬只当不知,苦笑了一声,又说道:“其实,这件事我早已告诉原宗主了,本不想惊动大家,只要让原宗主在暗中找到那黑衣人便好,以免闹得人心惶惶,不曾想,我前脚刚告诉原宗主,后脚就遇到张玉的袭击,我才恍然意识到,原来想刺杀一个人是这样的容易,只要趁其不备的话,百分百是能得手的。我之前的想法实在太过自以为是了!我不应该为了避免大家惊慌就选择缄口不言,而应该早早将黑衣人一事告诉大家,让大家有所防备才对!”“毕竟,时刻戒备总比不明所以丢掉性命好。”此言一出,顿时引来众人的赞同。“是这样没错。”“你应该早点说的,这样大家就可以帮忙找出黑衣人的真实身份了。”“对啊,咱们修道之人,时常在外面走跳,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,哪里会因为一个小小的黑衣人而慌乱?”“……”“……”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热闹,梁兴扬时不时颔首,一脸受教道:“是我想岔了。我本想着麻烦原宗主便好,毕竟,这是尚天宗的地盘,原宗主他们比较熟悉,调查起来也比较容易。”果然还是太年轻了。年轻人到底阅历不足,思考事情没有他们全面,自然没发现整件事情的诡异之处。前一秒刚把黑衣人的情况告知原德天,下一秒就遇袭了,天底下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?更不用说那黑衣人还十分熟悉尚天宗的地形了!这明显是出了内贼啊!还是尚天宗一心包庇的内贼!众人对视了一眼,不约而同在心里说道。再联想到几个月前的传闻——原德天的左膀右臂,尚天宗的袁承天长老抓了平陵明家的子孙,也就是游龙宗明天相的弟弟修炼邪功一事。当时,恰逢明天相回家探亲,得知此事后,主动请缨调查,没多久就找到了袁承天藏身之处,还人赃并获,明天相怒火攻心之下,当场将袁承天击毙了。虽然尚天宗后来有声明此事纯属无稽之谈,袁长老一直在尚天宗闭关,从未外出,更没去过平陵镇,可这件事仍在各大宗门间传得沸沸扬扬,而且,据小道消息称,原本就不算和睦的游龙宗、尚天宗这两大宗门也因此彻底撕破脸了,双方再也无法维持表面的情分,开始变得势如水火起来。思及龙天罡刚刚处处与原德天唱反调的架势,再回想一下梁兴扬这几人莫名遭到黑衣人的袭击,这不明晃晃地说明传言大概是真的吗?尚天宗真有人在修习邪功!而玄真观这群人正是他的目标!意识到这一点,众人的脸色都变了,若是玄真观这一群人死完了,那接下去是谁呢?一股寒意从脊背窜起,众人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皆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惊惧之色。这里住不得了!正想着,就听到一道苍老的声音道:“这里住不得了。”抬眼望去,只见龙天罡站了出来,环视一圈四周,对梁兴扬几人说道:“你这里没法住人了,若是不嫌弃的话,可到我那儿小住几日。”边说着,边瞥了眼原德天,一脸阴阳怪气:“我那万宝楼安全得很,绝对没有什么黑衣人。而且,今年托原宗主的福,多亏尚天宗管教弟子有方,万宝楼里面的大半客房如今总算闲置下来了,楼里的大伙儿也能歇一口气,稍稍放松两三日。”